木荷，还记得雨水节气时，我和你说要种完二百棵茶苗才出城的事么？因为雨一直下，到底没能亲手种下，是桂哥待雨停了替我把茶苗种完的。

转眼间已是惊蛰，天气向晴，气候回暖，种下的茶苗也陆续生了根，一排排地列队在门前的坡坎上。想及两三年后，这片黄土裸露的坡坎，将是一片生机茂盛的绿意，茶芽的清香便仿佛已在口齿唇舌间了。

说到种茶，木荷，我要告诉你一件茶事。你也是爱茶之人，想必早就听说位列中国24名茶之一的六堡茶，其产地就在苍梧六堡镇。我所在的这个小山城，距离六堡镇不过数十公里，这几年，每年我都要到六堡茶山走一走。春分、清明、霜降、立冬……不同时节的茶山，让我近距离感受到了六堡茶人、茶事、茶乡之美——真的，到了茶乡，眼里所见皆是茶，人人嘴里说的也都是与茶有关的事情。受惠于“百万亩茶园建设大会战”行动，我的家乡也开始推广种植茶苗。如此说来，我在五里排家门前种茶，也算是为茶园建设添了小小的一把柴火呢。

说起五里排种茶，倒也不是始于今年，山上至今还零散生长着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种下的老茶树，因年久无人看护修剪，散佚为野生茶树。我偶尔行山遇见，会随手采下几叶，放在嘴里慢慢咀嚼，一时便满口生津。告诉你，我家里至今还珍藏着一小包出产于1983年的本地茶叶，这也可以算作是岑溪曾经产茶的旁证吧。茶是绿茶，以牛皮纸方方正正地包装着，正面贴以白纸，上面工整地用毛笔书写着茶的年份、品名、级别、签审等字样——木荷，那个年代的人，大多写得一手好字，这一丝不苟的手写体商标，让人看了就感觉亲切，想到其中的数枚茶芽，也许就来自于我身边这些野生散养的老茶树，就更觉得意味深长了。

而爱喝茶的桂哥，前年也在山路边种了十余株茶树。茶树的品种，来自我家乡的天龙红茶茶厂所培育的大叶种茶。大叶种茶茶芽壮硕肥嫩，春夏茶树长势好，十天半月就能掐下一大把。桂哥喝茶，早中晚各一次，半夜睡醒还要起来喝一大杯，与一日三餐一般不可或缺。山里人家，精制茗茶不是时时有。“没有茶喝时，就随手摘几梗茶芽冲水喝，也很香。”我呢，通常是把掐下的茶芽用来打油茶。新鲜茶芽打出来的油茶，色泽黄中带绿，较用陈茶味道更香醇新鲜。在六堡茶乡，有一道菜，也是以新鲜的茶芽炒鸡蛋，茶的苦香与鸡蛋的鲜香完美融合，很有山野的清新之味。木荷，下次你来五里排，这些我都可以做给你来尝一尝。

茶树一年里是需要修剪多次的，雨水节气前后，正是春剪的最佳时机。上周我回五里排，趁着雨晴，把这十来株茶树悉数修剪至人伸手可及的高度。雨水后天气宜人，采一轮社前茶大概不成问题。嗯，说到社前茶，木荷，你知道吗？这是六堡茶所特有的，皆因六堡地处岭南，气候回暖得早，茶芽萌发得也早，不用等到清明，社日也即春分时节就可以采制一次茶叶。这个时候的茶芽，积蓄了一个冬季的养分，较明前茶还要细嫩，富含营养物质，六堡人称之为茶谷。茶谷，这个说法新鲜吧？我是到过六堡，才知道六堡人以谷来命名茶芽的。我揣摩，一是形容其珍贵；二是在茶人心目中，社前茶与五谷粮食一样不可或缺。

回过头来再说修剪。那天我把修剪下来的茶枝茶叶归拢在路边就回去了。桂哥路过见了，说道，扔了可惜，拿回去晒干就是老茶婆了，也很好喝的。我暗道一声惭愧，竟然忘记茶是可以物尽其用的，当即又折回去把茶枝收回，把茶叶拣出来，晾晒在二楼的阳台上。如果讲究一些，还可以三蒸三晒，然后贮存起来，放个十年八年，茶的青涩味祛尽，就可以开饮了——木荷，老茶婆也是六堡茶中所特有的，一个老字，道尽了茶中滋味，喝着它，就是在品饮着过往的岁月呢。

木荷，三五年后，我家的这些茶树就能长成了。到那时，我想约你来五里排一起采茶、制茶。社前、明前的茶芽这么鲜嫩，我们就制成绿茶好了。你可记得，有一年的谷雨，我们曾一起品尝隐士圆光亲自制作的无忧绿茶，那茶汤，淡若微风，那茶芽，美若春山。第一次制茶，我们恐怕无法制作出这样高水准的绿茶，但不要紧，我们一边做，一边学，多做几次就好了。如果时间允许，我们还可以学做六堡农家茶。守着一筐带着我们手泽气息的茶叶，看它慢慢被岁月之河浸润得平和淳厚，真是一桩美事。

而此刻，木荷，我正独自坐在二楼的阳台上，喝着一盏十年的六堡农家茶。我的眼前是无边无际的春日远山，深深浅浅的绿意，漫洇到我杯中的茶来。我举一举杯，邀你，也邀这无尽的春山，同饮这春日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