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永行
印象中,我家的庭前庭后,除了两棵苦楝树,据说已有数十年,再无其他树。二月春风似剪刀,在我家旁边的河畔,倒是有一些婆娑的柳树。直到去年,我的儿子跟我回了一趟老家,儿子便决定在来年的春节,在老家亲手种上一棵树,什么树都行,只要是能产可以吃的果子的树。
“那是力争上游的树,笔直的干,笔直的枝!”那是北方极普通的一种树。我们家在南方,适合吗?究竟种什么树,成为儿子纠结的事情。况且白杨树,也是不长可以吃的果子的。
记忆中,我所在的地方,人多地少,是少有的贫苦之地。那时候的家家户户,都是只有逢年过节才有新衣服买,有肉吃。衣服不止是一个人穿,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而是哥哥穿了弟弟穿,弟弟穿了妹妹穿,然后可能变成奶奶的围裙。田土本来就少,恨不得房顶种谷子,哪有闲地种树,更无闲情打理。
儿子决定种树的事情,他爷爷第一个出来支持,建议是种桃树。桃树耐寒,且桃子好吃,不酸涩。尽管树还没有种下,女儿已经开始憧憬多年以后五月回家摘桃子的好事。儿子不说话。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爷爷还说,其实家里的苦楝树不止两棵,有很多棵。但后来为什么只剩下两棵。我从未问起,也没有人说起。据说是在有一年下很大雨,然后村子里的长辈过来,砍下一些,留下两棵,其他都运走了。
除夕前一个星期,小城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们一家子也启程往老家赶,车程不过100多公里,儿子已经追问了多次什么时候到。一路坦途多半是人们的良好期待,果不其然,路上还是遇到了小麻烦。前面山体滑坡,路上的泥太湿滑,车子根本跑不动,只在原地打转。正在发愁的时候,路边有几个老农,过来问需要帮忙吗?一筹莫展的我,觉得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憨憨地笑着说谢谢。一个憨厚的老爷爷说:我看你有点像前村的谢八哥,你是不是到他家?我说,我是他的大儿子。
老爷爷立马扯开嗓子喊,过来,老村支书谢八哥的大儿子回来了,汽车过不去,打滑,来,我们帮他推一下。霎时间过来一帮孔武有力的中年汉子,老爷爷说:“谢家老弟,谢八哥是条汉子,我们敬重谢八哥的祖辈们,你们上车,我们一起用力推!”我坚持要下车一起推,老爷爷不干了,说:“你爸也得尊声我叔,听我的,你就上车吧。”我上车启动,儿子隔着车窗喊加油。老爷爷站在不远处,吆喝起来:“来,我喊一二三,一起用力!”
我加起油门,车轮掀起的泥泞,把帮推车的一众老乡,溅得斑斑点点,整个人已经无一处干净,车子也迅速地通过了。我下车对老爷爷喊话:谢谢了!
不一会到家,孩子的爷爷奶奶等一众人,已经在家里等候多时。餐桌上,两个孩子说起路上老爷爷的事情。孩子的奶奶说,在很多年前,我们这里遭遇一场暴雨,下得很大,为了保护我们村子,泄洪把前村的桥梁冲走。当时是我们的曾祖决定砍下几棵苦楝树,制成木桥,方便村里人同行,原本是一排的树,剩下门前这两棵苦楝树了。孩子的爷爷说,孙子啊,你爸爸就是那做成桥的苦楝树,因为有你爸爸的奋斗,你们才从农村走出去。
都说春来早,除夕刚过几天,暖意渐浓。儿子最终种下两棵苦楝树和几株桃树李树。儿子说,他从百度上查到,苦楝树与旃檀树,他们的果实都可以叫菩提子,并声称“爸爸是苦楝树,我就是苦楝树结的果菩提子”。女儿感谢哥哥帮种下桃树。儿子说有句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种下桃树,是希望妹妹你常回家看看爸爸。妹妹说,哥哥你也和我一起回啊。儿子说,我还种下李树,又有句谚语“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是一定会常回家看看的。
临别,儿子对他爷爷说,我也种下两棵苦楝树,因为我也想和爸爸一样,为自己的儿子,为他人作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