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沁将张敩带到自己的书房中,等下人上完茶后,便让他们退出去,然后低声说道:“本监约张大人到此所议之事,靖江王府管家已交代清楚了吧。”
“清楚了。”张敩答道。
黄沁道:“本监知道张大人为人耿直,疾恶如仇,早就看不惯韩雍在两广飞扬跋扈,为所欲为。因此,今天请你来一起商议如何才能将他彻底扳倒。”
“多谢黄公公如此看得起本官。”张敩拱拱手道,“本职乃是地方风宪之臣,所有不法之事,自然有责任制止并向朝廷奏报。不过——”
“不过什么?”黄沁看着张敩沉吟了一下,便连忙向他这边伸长脖子问道。
“只凭挥霍贪贿一条是整不倒韩雍的。如果一下子整他不倒,我等就会反遭其害,到时就得不偿失了。”张敩道。
“张大人所言极是。”黄沁问道,“你知道还有何罪状可以弹劾韩雍的?”
张敩拿出两张纸笺来说道:“请看韩雍这三首诗。”
张敩问:“黄公公可看出这诗中除了饮食,还有什么奥妙之处?”
黄沁思索了一会,摇摇头。
“嘻嘻!”张敩奸笑两声,然后捋着胡须道,“这就是韩雍交结权贵、朋党为奸的证据。”
黄沁思索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地对张敩竖起拇指道:“张大人果然高明!”
“这样的证据多的是。”张敩说道,然后又从一沓纸笺中选出了一批诗文,递给黄沁看。其中诗歌有《送张方伯廷玺荣满》《送宁方伯之浙江》《送同年泰和刘佥宪游岭南回》《送乐主事使两广还京》《赠陈佥宪濓进表之京》《送朱文征奉召还京师》《送张佥宪永锡三考满入京》《送刘郎中宽仁审刑广西回京》等,文章有《送大参陈先生还京序》《送宪使冯公考绩赴京诗序》《送宪副傅公考绩赴京诗序》《送佥宪乐公考绩赴京诗序》等。
张敩说道:“这些诗文,便可证明韩雍广为交结朋党,包括同年、同乡、同窗,官员大的有尚书、宪副、佥宪、宪使,小的有郎中、主事,有京官,有地方大吏之方伯(布政使尊称),还有锦衣卫等等。”
“这些证据太有用了!”黄沁不禁连声叫道。
张敩道:“各朝皇帝历来最忌官员交结朋党,把控朝政,甚至威胁皇位。当年本朝皇帝因学士钱溥与宫中太监王伦内外勾结,将王伦处斩,钱溥贬官外放到广东,韩雍也因与钱溥有私交而被贬到浙江。如今从其《送钱学士诗》中又可证明韩雍与钱溥继续勾结。而《酬同年白亚卿宗玉》一诗又可知其与兵部尚书白圭两人是同年,早就朋党勾结。《寄砚与宗玉白尚书》一诗,又可证明韩雍行贿于白圭,因此,白圭此番便力荐韩雍出任两广总督。”
“再有,韩雍交结锦衣卫,实属宫内宫外勾结,此是皇上一大忌也。”
黄沁也忍不住罗列了一条出来。
“不过——”此时张敩却沉吟起来。
“不过什么?”黄沁看着张敩好一会没有作声,有点发急地问道。
“如果将这些证据写成奏本直接呈上去,不但涉及韩雍,也涉及不少高官重臣。到时如整不倒韩雍,我等反会为众官所恨,岂不就变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张敩说道。
“噢,我还以为张大人担心何事呢?”黄沁松了口气,说道,“本监乃是皇上派出的内官,又是原来广西监军总镇,弹劾韩雍的本子可由本人经宫内直接送到皇上面前,不经皇上允许,宫外的官员不得看阅。”
“太好了!”张敩喜形于色地连声叫好,呷了一口茶后,又说道,“还有一条可弹劾韩雍的。”
“哪一条?”黄沁向张敩这边伸长脖子,侧耳倾听。
“近来大藤峡残部有死灰复燃之势,两广不少府县的匪乱也有所加剧。待两广匪乱再闹出点更大的动静之后,便劾奏韩雍一条,只知终日享乐挥霍,防控无方,且匿报贼情,致使匪乱在两广各府州重新滋蔓,愈演愈烈。”
“好,这一条十分得力!”黄沁拍着桌面道。
“弹劾韩雍的奏本由谁上呈为好?”张敩看着黄沁问道。
“那就先由本监呈奏皇上。”黄沁知道张敩是想让自己牵头劾奏韩雍。
“好,有黄公公亲上奏本,定能成功。下官也会联络广西官员一起再上奏本弹劾韩雍。”张敩说道。
“广西还有什么官员不满韩雍的所作所为?”黄沁问道。
“大有人在!”张敩说道,“广西布政使何宜就是一个。”
“何宜为何对韩雍不满?”黄沁问道。
“自从韩雍任两广总督以后,盛气凌人,凡两广三品以下官员参见,都要行跪礼,还要跪着禀事。韩雍未接见时,就是布政使也只能在门外垂手等候。堂堂一个封疆大吏,广西地方长官,却有如一个县衙中的皂役。何宜这人性格迂腐且极为固执,对韩雍这种僭越祖制的礼仪早就十分不满,但惧于他一时的威势,只能强忍心中怒气执行。如果黄公公联络何宜参劾韩雍,其必定不会推却。”张敩道。
黄沁眉开眼笑地点头道:“那就由我出面联络何宜好了。”
正如张敩所言,平静了一年半载之后的两广,又开始到处出现变乱,并且愈演愈烈。(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