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婆婆带到小区院子,她就开始一路跟碰到的老人打招呼。每个晴朗日子的上午,婆婆都要到院子走上几圈,跟院子里散步、带孩子和闲聊的老人多已熟稔,打招呼是每次见面的第一件事。随后拐个弯,我把她带到五幢后面的消防通道去,那里比较僻静,便于婆婆专心行走。
婆婆因冠心病、高血压、腰椎间盘突出等疾病多次住院后,只能拄着拐杖缓慢行走,走不了几步就要休息,跨门槛都很困难,她便一副“躺平”的模样,每天坐着躺着,能不走路就不走路。怕她肌肉萎缩从此走不了路,我们连说带劝,说动她每天上午让保姆带着坐电梯下楼缓步走。在我们的劝说下,婆婆终于有了每天固定的走路锻炼模式:先到僻静的消防通道走上几圈,然后转回热闹的凉亭边,坐在助行车上跟那些坐着、站着、小范围遛着娃的老人们聊天。
老人聊天很实诚,先互相问对方何方人士。大家打开话匣子,然后聊成熟人。
李阿婆每天出现在院子里时,手里都拿着小铲子、小锄头和小水桶等工具,裤腿和鞋上有泥巴,额头有汗水。她儿子儿媳妇在广东打工,为陪伴孙子女在城里上学,她来到这个小区。李阿婆说她刚到小区时,每天把孙儿送上校车,煮一日三餐,就没别的事做了,闲得浑身不舒服。在小区周边转了几天,她看到旁边村子有闲置的菜地,一路询问找到菜地的主人,跟人家租了两块菜地。她每天上午先到地里忙活一阵才回小区院子聊天。说是种菜后才觉得住在小区有了盼头,住多久都不腻了,不然总想回家。每天,她手里除了工具,还有装着瓜菜的塑料袋,瓜菜都会分一些出来给大家。我家也吃过李阿婆种的菜,新鲜可口,果然现种现摘的就是不一样。
黄婆婆每天坐着轮椅由保姆或儿子媳妇推出来。她生病不能自理后,儿子女儿把她从老家接来。儿子儿媳妇每天过来跟她一起吃晚饭,和保姆一起为她洗澡洗头,每个月带她去医院看一次病。黄婆婆跟我婆婆是很要好的“聊天搭子”,两人年龄相当,经历相似,聊起年轻时吃苦,总是“长篇大论”。两颗花白头发的头,聊着聊着越凑越近,像两个经年不见的老姐妹,只差拉着手了。
单元的入户大堂原来有一张乒乓球桌,不知怎么不见了,换成两张很旧的矮桌子和几张七拼八凑的塑料小凳、小竹椅什么的。有天下午我回趟家取东西,看到两张小桌边坐满老人,一桌打扑克,一桌下象棋。我跟婆婆说起,婆婆告诉我,是刘叔叔、黎阿婆他们几个一起去物业那里说,老年人没有力气打乒乓球,年轻人又没空打,让物业撤走乒乓球台,他们自备桌凳在大堂搞一个棋牌室,让老人们有些消遣的节目。物业同意他们的提议,撤走了乒乓球桌,叔叔婆婆们自己从家里拿出旧桌旧凳,简易的“棋牌室”就建立起来了。一开始,这个棋牌室还引发一些小矛盾,原因是看下棋打扑克的老人们手里有空,就带上些花生瓜子去那里边吃边看,结果花生瓜子壳撒一地,看完急着回家做饭没收拾,把入户大堂搞得十分脏乱。其他业主不乐意了,纷纷在业主群声讨这些老人,要求物业取缔入户大堂“棋牌室”。物业好言相劝,说老人们确实需要娱乐,物业会加强入户大堂清扫,不必为此撤销“棋牌室”。脏乱现象没有了。后来婆婆回来说,刘叔叔他们就约定哪张桌子不打牌不下棋了,就安排一个人打扫卫生,“棋牌室”的卫生问题算是彻底解决了。
每天走在小区院子里,看到老人们如常聊天、遛娃、玩棋牌,我已经习惯把这种场景当作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看着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