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到菜园去采摘。

这时的菜园，每一畦菜都舒展开来，平添绿意。麦菜顶部长出更多嫩芽，已经长成的叶子长而肥大，以视觉便可触及口感，把一个“脆”字从叶面飞到口腔，牙齿不自觉咀嚼起来，麦菜特有的清香在唇齿间若有若无地流动；茼蒿菜蓬勃起茂密的“绿羽”，让人疑心一夜春风吹化它们的茎叶，频繁而多样地曳动表达了饱满的轻盈和丰富；菜心的黄花四向伸出，把菜畦里最突出的色彩大大咧咧地炫耀，得到宠爱的孩子不外如此；旁边的芥蓝只得收起锋芒，把白色的花朵矮矮托起，一副矜持的做派；萝卜缨子四散，企图掩盖泥土下长了一冬的果实；生菜不甘心以菜为名，把层叠的叶聚成绿色的花，一朵一朵分外鲜明；豌豆苗在菜畦里密密长着，一茬又一茬的豆苗尖最合时宜；小葱是直立的春色，芫荽在旁边，用小小不规则的圆叶子的摇曳默默地中和着好伙伴的硬朗，又合力把不掺一丝杂质的绿，流淌般奉献出来……

我把带来的菜篮放在一边，用水打湿稻草秆，三根一股地分好，摆放在地上。高高擎起的麦菜十分惹眼，举步走近，弯腰抓住麦菜叶子的根部，向下只轻轻一折，一片叶子便折下来，一棵麦菜可摘得五六片叶子，手里满了，便把另一边手臂曲起，把整手叶子放在臂弯，一畦菜尚未摘完，菜叶子便抱了满怀，于是放到其中一股摆好的稻草上，把稻草围拢起捆成一扎，这时才放入菜篮。如此反复，不到一顿饭功夫，菜篮里摞起了一捆麦菜，一捆豆苗尖，一捆茼蒿菜和一捆菜心。于是取来一桶水，一瓢一瓢泼洒到小葱芫荽、萝卜的菜畦里去，为着湿润这久不下雨的天气里的土地，稍后便可将葱、芫荽和萝卜轻松拔起。这个空档，我从菜篮里取出小刀来，伸手抓住一朵生菜“绿花”，刀刃朝根部横着一割，那“花”便在手里了。这样一朵一朵割下，菜篮有爆满之虞，于是笑对菜园主人：“你家菜园今日遭劫，生生被我祸害一大半！”那边笑着说：“菜就是用来摘的，什么祸害不祸害！春天啦，很快又会长出新的，吃都吃不完！”说话间，另一只菜篮已经拿到跟前。

湿润了根部的小葱与芫荽，拔起来毫不费力。拔的时候听到菜根与泥土摩擦发出“嘶、嘶”声响，葱头与芫荽根的香和着泥土的微腥，在纯净的阳光里缓缓散发，如同春的气息沁人心脾，静谧而安稳。拔萝卜却需要花些力气，过后提着篮子在水龙头下冲洗出白生生的一堆萝卜，再欣喜不过了。

萝卜削去外皮，里面的肉用大些的削皮刀一片一片削出来，在盐水里泡软。新鲜的肉剁碎，洗干净的小葱切成葱花，和在肉碎里调味做成肉馅。另洗出一束小葱，切去葱头，葱叶整根保留，也放入盐水里浸泡。泡过的萝卜片洗净，摆放平整，放上肉馅，卷起萝卜片，取过一根葱叶，捆扎好，完成一只萝卜酿。酿好的萝卜酿摆盘，放入蒸锅，美味在蒸汽中诞生。豆苗尖用鸡汤滚过，绿莹莹地装进汤盆里，用碎油渣等做出料汁淋在面上，像绿草地上开出细碎红花，还没吃，先愉悦了眼睛。把鸡蛋打入滚开的鸡汤里，用锅铲划开，在白的黄的底汤上倒入茼蒿菜，葱绿配鹅黄的中式审美达成了。熬了许久的鸡，肉很容易就撕开，手撕鸡条与芫荽、洋葱一起加入调料一拌，香气把厨房外头的人们吸引进来。生菜洗干净了，油锅烧旺，翻炒几下，保留脆生生的口感，即可装盘。

春天里的一次聚餐，以蓬勃与绿意开端，以鲜美与纯粹延展，以笑语与热望期许，采得满掬春，乐享俱欢颜。一年的开头，最好的安排，不外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