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梧州经常搭乘公交车。这天,我坐在公交车厢后部,前面一排双人座位,先后坐了两位乘客。
先“占领”双人座位的,是一个衣着打扮颇为讲究的少妇。她自己坐一个座位,另一个座位放着她随身拎的精美礼品袋。在她后面还有几位乘客上车,上车后看了一圈没有空位,便站在车厢里。
公交车行驶在城市的街道上,我眼前晃动着少妇后脑勺上精致的发夹,一如她旁边座位礼品袋上精致的装饰花。少妇在左顾右盼,眼神在她身旁的座位和站着的乘客之间来回往返。显然,她已经意识到,车厢里站着的乘客之所以站着,是因为她的礼品袋占据了车上最后的空位。但是,也许她不愿意用手拿着礼品袋,也许她不想将礼品袋放到车厢地板上,也许她觉得站着的乘客不需要让座,原因不得而知,总之发夹很快不再晃动,她拿定主意了,直到她拎着礼品袋施施然下车,都没有让出旁边的座位。
少妇下车后,紧接着上来了一位刚下班的保洁大姐。之所以我有这个猜测,是因为那一身橘色的反光工作服,和两只手拎满的许多空瓶子。她看起来累坏了,咣当咣当走过车厢,坐到双人座位上时,还哼哼地喘着粗气。她迅速地将手臂、身体、脚都动员起来,用一个很滑稽的姿势紧紧地夹住那些空瓶子。我突然意识到,她在努力地把自己胖胖的身躯和那堆空瓶子控制在一个座位的空间里,目的是腾出双人座位的另一边。
公交车继续行驶,我眼前晃动的人影,变成了一顶沾了灰尘的橘色工作帽,和她颈脖一圈饱经风霜、黝黑粗糙的皮肤。车上乘客渐渐减少,空位也多了起来,没有其他乘客坐到双人座位的另一边。但直到保洁大姐下车,那些罐子都没能越过旁边座位的空间一步,没有相互碰撞再发出一点声音。透过车窗,我看着那一身橘色匆匆地没入夜色。
我前排的公交车双人座位,就像一个舞台,在短短几站车程里先后上场了两个都市凡人。她们互相不认识,也没有时空上的交叉,丝毫不知在这个傍晚的车厢里,为后排的我上演了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折子戏。在我这个观众眼里,她们是有距离的,这个距离不是指精致发夹与灰尘工作帽,也不是指高档礼品袋与废弃塑料瓶,而是——公交车上的一个空出来的位置。
一个位置可以很小,小到只坐得下一名乘客,或者放下一个礼品袋。一个位置也可以很大,大到能体现人与人之间不一样的素质与修养、文明与无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