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统一连续出版物号:CN45-0005





2025年04月13日

在云端“飞播”

(黄道平)

1989年8月,我从苍梧县白南林场调回县林业局,负责飞机播种造林测设技术的全面工程。那年,我42岁,出外进行飞播造林测设工程时,背包里塞着罗盘仪和发皱的地形图,却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比图纸更复杂的高山深壑。

清晨,露水还没散去,我们测设组就背着干粮钻进六堡镇的山林。山蚂蟥在腐叶间蠕动,竹叶青蛇盘踞的枝丫总在眼前晃动。老向导陈伯用柴刀劈开藤蔓,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峰峦说:“那叫黑石岭,崖壁陡得连马骝(猴子)都打滑。”我望着海拔仪上跳动的数字,700米、800米、900米……花岗岩山体在烈日下泛着惨白的光。

最险的是倒水镇那次踏勘。暴雨突至时,我们正攀在摩天岭半腰,雨水裹着碎石从百米高的崖顶倾泻而下。技术员小欧的测绳卡在岩缝里,我拽着他的武装带悬空作业,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灌进雨衣,测绘本上的墨迹晕染成团,却要死死护住怀里的等高线图。那晚宿在山洞,我们围着篝火烘图纸,火光照见每个人手背上结痂的划痕。次年三月,当运-5运输机的螺旋桨搅碎晨雾时,整个林业局的人都挤在临时跑道旁。机舱里,我反复检查着种子混合比例——马尾松、相思树,每粒种子都裹着防鼠的红土包衣。飞行员老张嚼着薄荷糖说:“小伙子,等下可得抓稳了,咱们要在山脊线上跳舞呢。”

飞机贴着山脊飞行时的失重感让我至今难忘。仪表盘在剧烈颠簸,播种指示灯忽明忽暗,我盯着航测图上蚯蚓般的等高线,在机身倾斜45度时按下播种开关。种子像绿色的流星雨划过舷窗,有些被上升气流卷起,在阳光里翻飞成金色的漩涡。地面观测站的同事后来告诉我,那天他们看见飞机像只银色的蜻蜓,在群峰间划出连绵的螺旋线。两年后的深秋,我带着新来的技术员重访六堡镇,越野车在陡峭的护林道上颠簸,当年需要攀爬整天的山头,已经满山都是碗口粗的马尾松。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飞播小组的努力下,1989、1990两年里我们飞播61个播区,飞播面积80万亩。现在,我站在山上,山风掠过林海,松涛声里仿佛还回响着测设组的脚步声、飞机的轰鸣声。现在的年轻人用卫星遥感监测林相,但我知道,每颗卫星定位的绿点里,都藏着我们用脚步丈量过的等高线。

弹指间,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们当年播种的幼苗早已长大。现在,我在电视里看到苍梧县的茶园星罗棋布,总想起那些裹着红土的种子——它们曾在云端流浪,最终把根扎进了石头缝里。

(黄道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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