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一个夏日的午后，我家终于拥有一台华南牌缝纫机，那个年代能有一台缝纫机，实在是很不容易，那是父亲在林场工作大半年后，节衣缩食才攒够钱购买的，只为能够方便母亲为我们缝补衣服。

那天，缝纫机刚搬进家，母亲就迫不及待地将缝纫机安置在卧室一角，用旧毛巾上上下下把机器细致地擦拭，直到每一处地方都焕发出明亮的光泽，然后，把机头收入车桶里，用一块碎花布把缝纫机遮盖住。她严肃地告诫我：“老八，这台缝纫机你不会用，别乱动，弄坏了可饶不了你。”我扮了个鬼脸跑开了。

我小时候比较淘气，总爱爬树、疯玩，衣服也因此被弄破损。母亲平日忙里忙外，并不空闲，只有晚上吃了晚饭后，把家务活弄好后，才有时间坐下来，给我缝补衣服。这时，母亲就会用手揉揉疲惫的腰肢，坐在缝纫机前，掀开盖板，小心翼翼地把机头拉上来，固定在工作台上，然后，眯着眼，串上线，把我那件脱线的白衬衫对准针尖，用手转一下机头右边的转轮，脚下的踏板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伴随着缝纫针在衣服上穿梭，脱线的地方，就留下一行细密的线脚。补好脱线的衬衫后，母亲接着要为我把裤子的破洞补上。她先是找来一块颜色相差不大的小布块，裁剪好大小，就把裤子里面翻过来，把剪好的布块巧妙地贴到破洞上，开始细致地缝制。我问母亲为何要将补丁贴在内部，她笑着回答：“这样看起来更美观，不会让你觉得难堪。”母亲的神情专注而温柔，每一针每一线都蕴含着深深的爱意。

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衣服上学，我总能收获同学们羡慕的目光。尽管衣物上偶有补丁，但它们却充满母爱的温度。母亲总是说：“衣服不在于贵贱，而在于是否合身，是否干净舒适。”她用这台缝纫机为我缝制出一个多彩的童年。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缝纫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一天，我趁母亲不在家，偷偷钻进她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把缝纫机的机头拉出来，安装好，把前两天弄脱线、母亲还没来得及帮我缝补的上衣放到针台下，学着母亲的动作，开始踏动机子。随着“嗒嗒”声响起，歪歪扭扭的针脚就出现在上衣上，我既兴奋又有点担心，害怕会被母亲骂。而母亲回来看到我补的衣服，并没有责怪我，而是温柔地摸摸我的头，手把手教我如何操作，使针脚更加平直细密。从那之后，我逐渐掌握了缝纫技巧，再也不用母亲为我操心衣物破损的问题。

岁月如梭，缝纫机的油漆逐渐剥落，踏板也没有昔日那么灵活，只有机头上“华南牌”三个字还清晰可见。母亲依然坚持使用它，她说：“这台缝纫机是我们家庭变迁的参与者，它已经成为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如今，我已长大成人，母亲却已离世。然而，那台华南牌缝纫机依然静静地安放在老屋的角落里，它是母爱的象征，是家庭温暖与时光流转的见证者。每当我凝视着它，心中便涌起一股暖流，那是我对母亲无尽的怀念和对家庭深深的眷恋。 （莫耀裾 文并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