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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5月29日

在古街,撑一把油纸伞

邱堂贵

初夏的雨丝总带着些缠绵的情趣,是谁把千缕万缕的银丝揉碎了撒在人间?我撑一把黛青色的油纸伞,在岑溪市樟木古街上闲游。青石板上的水痕正泛着微光,两侧的楼房在水光中隐隐约约,恍若一幅被雨水洇湿了的水墨画。

古街的广府建筑是从时光深处走来的老者,每一块青砖都镌刻着岁月的密码。镬耳状的山墙高高耸起,像一只展翅的青鸾,尾羽舒展,在雨雾中若隐若现。这种源自明清时期的建筑,带着岭南特有的豁达与灵秀——镬耳山墙不仅能遮阳挡雨,更取“独占鳌头”的寓意,是岑溪人对美好生活的诗意期盼。

墙面的青砖历经百年风雨,早已褪去了新砖的冷硬,泛着温润的灰青色,缝隙间生出的苔藓如同大自然手绘的纹饰,浅绿、墨绿、苍绿,层层叠叠,为素净的墙面增添了几分生动。

百年前的商号匾额,金漆虽已剥落,却能想见当年檐下悬挂的铜铃,如何在人流喧嚣中叮咚作响。

雨珠从檐口滴落,在地面敲出疏密有致的节拍。我忽然想起县志里的记载,清乾隆年间,樟木古街已是“岑溪四大古圩”之一,南来北往的商贾,都曾在这繁华的地方停留过,听着檐角上的铜铃,数着货单上的斤两。如今的古街,少了些当年的车水马龙,多了些清幽古朴。

几位穿着汉服的姑娘,撑着花雨伞,优雅地从我的身边飘过。高跟鞋敲击青石板的声音,像一串串动听的音符在耳际回响。

一处老宅的木门虚掩着,门簪上雕刻的“福禄寿喜”,虽历经岁月洗礼,却依然棱角分明。门环上的铜锈被雨水浸成了孔雀蓝,轻轻叩击,回声里似乎还住着往昔的主人。院子里,几盆石斛开得正好,淡紫色的花串垂在青砖墙上,与檐角悬挂的油纸伞相映成趣,伞面上的水墨荷花,竟像是从墙上的砖画里洇出来的。

细雨淅淅沥沥,油纸伞的伞骨上凝着水珠,轻轻一旋,便甩出几圈美丽的水珠。青石板上,游客的足迹与百年前的车辙重叠,那些被岁月磨得发亮的凹痕里,积着雨水,映着房屋的倒影,恍如时光的琥珀。

街上的老茶房还保留着当年的格局,我似乎看见店小二提着铜壶穿梭席间,壶嘴划出优美的弧线,六堡茶的红浓汤色注入瓷盏,雾气漫过窗上的“招财进宝”刻花。淡淡的茶香,在微风细雨中弥漫。隔壁的绣坊里,绣娘飞针走线,将雨景绣成手帕,针脚细密如檐角的雨丝……

忽然想起,却记不清在哪看过的一张民国年间的老照片——樟木古街的墟日里,挑夫们肩上的扁担颤颤巍巍,竹筐里装着义昌江的鲜鱼、山地的八角,还有肥硕的沙梨……

雨又密了起来,油纸伞的伞面传来清脆的声响,像是时光在轻轻叩门。

一座保存完好的旧当铺,铁制的栅栏窗上早已锈迹斑斑,当年典当的玉镯、字画,早已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唯有门楣上“公正”二字依然清晰,仿佛在提醒世人,有些东西比金银更经得住时光。

撑着油纸伞,我在古街上像一只采蜜的蜂蝶,尽情地享受古街赠予的娴静清幽,任时间在微风细雨中慢慢溜走。

等到夜幕降临,古街的灯火次第亮起。灯笼的红光映着潮湿的砖墙,连墙上的青苔都泛着暖意。有店家在门口摆上姜茶,琥珀色的茶汤在瓷碗里腾起热气,接过一碗,指尖的凉意被驱散,心间却漫起更深的温柔——这穿越百年的雨,曾淋湿过多少行色匆匆的脚步,却让这条古街在时光中愈发温润,像一坛陈年的六堡茶,在岁月的陶罐里,慢慢酿成令人沉醉的芬芳。

在古街,撑一把油纸伞。水珠溅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的不仅是水花,还有千年时光里,那些关于繁华、关于守候、关于重逢的回响。原来,有些风景,只有在细雨中撑着油纸伞走过,才能读懂它藏在砖缝里的平仄,听懂它淌在石板上的韵律;才能在伞面的褶皱里,看见时光的另一种模样——不是消失,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在岁月里静静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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