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父亲逝世的第十个年头。那年八月的一天，96岁的父亲微微一笑就离开了我们。作为普通人的父亲，虽说不上有什么大善大德，但他的一些口头禅，便可观照其善行。

“坏坏是张耙”

父亲常说的“坏坏是张耙”，其本意是说再坏的耙也是耙，借指再坏的人也是人，是有生命权的，是会改变的。

“坏坏是张耙”，语俗理浅。那时，小孩犯错受家长责罚是常事，可有些家长在气头上往往控制不好就会过头。记得有一年清明节，族上一位八九岁的男孩，因不想跋山涉水去上坟，被他父亲用拇指大的竹枝教训。族人多作壁上观，父亲走过去夺下竹条说，坏坏是张耙！孩子还小，不能全靠打。后来，在父亲的引导和鼓励下，这孩子每年清明时节都跟着父亲去上坟，成为族里最主动的扫墓者之一。

对外村人、对别家的孩子如此，对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在我印象中，父亲对我们兄弟姐妹要求虽多又严，但从不棒打，最严重的就是让我们在自家大门旁罚站自省。

“就算是天上掉下来的，也要起早去捡”

兄弟姐妹中我排行最小。我出生不久，母亲在一次劳动中意外离世。那时，两个大人抚养五个孩子就已很难，母亲一走，就是难上加难了。但千难万难，都没有难倒父亲。父亲那时常对我们说，就算是天上掉下来的，也要起早去捡。按父亲的要求，我们兄弟姐妹从小就开始学做饭做菜、洗碗洗衣服、喂鸡喂猪、积肥、种菜、淋菜。上初中后，假期就随大人上山砍柴，或入市卖菜等。家里有三大块自留地，都种上了蔬菜，好的拿来吃，吃不完就卖，菜头菜尾就喂猪。那时，家里的猪栏都养着一两头猪，猪粪作肥料种菜，但这点肥是不够的，我就天天早上“闻鸡抢粪”，天未亮就起床，到猪栏牛栏边，“抢”一晚上猪牛遗下的粪便。那时生产队的猪牛晚上都不入栏，因为栏里的粪便是集体的，所以大家都不管猪牛入不入栏，就是为了“抢”栏外这点肥料。种菜，除下雨天外，每天要浇水，三大块菜地，每片要浇20担水左右。

正因为这样，在很多家庭吃木薯粥时，我们家里基本上吃穿不愁，晚餐的米饭没少过。

“穷穷是媒家”

做人不忘本，这是父亲做人的原则。父亲生前常对我们说，穷穷是媒家（娘家）。没有媒家就没有我们，多穷的媒家也是媒家，都不要忘记。父亲不仅与我们说，还带我们做。即使是丧妻后，逢年过节，或生产队杀猪宰牛，他都会携我们带上一份心意，去探望我们的外祖父外祖母。

生活中，父亲不仅感恩“媒家”，也从来不会忘记自己从哪里来。每一年他都组织族人共同祭祖。在父亲心里，清明祭拜祖宗，是纪念的形式，不忘本的表现。

年轻时，父亲认了干妈。他的干妈一生没生养，但父亲一直没有忘记儿子的职责，尤其是他的干妈年纪大、行动不方便后，父亲便把她接到村里居住。干妈离世后，也葬在我们老家，父亲年年为她上坟。父亲还嘱咐我们，以后每年要给他的干妈上一炷香。这些年，我们始终铭记着父亲的嘱托。